曲十一

〈怕失去它〉


「要吃點東西嗎?」

兩人回到旅館之後,克洛斯坐在大廳櫃檯旁的皮製沙發,一邊問著,一邊拿著墨鏡,用著眼鏡布慢慢地擦拭。

 

「你好像總會想到『食物』............」

 

不知不覺,很自然地,

會對克洛斯有較直接的語氣。

 

雖然兩人見面不到一個禮拜。

 

兩人的心靈,也是,

不知不覺,很自然地,

靠近。

 

 

「這是人生一大樂趣。」

 

呼!

克洛斯吹著鏡片上的微塵。

 

連著眼鏡布,小心塞回左內襯,輕輕拍了拍。

 

「妳的拒絕表現的太直接了吧~~。」

金藍雙眼,常常是帶著笑意的。

看著克莉芙逕自上樓。
 
 


 

喀啦。

 

「回來啦?風景如何?」

隨著開啟的門,雷歐的日常寒喧。

 

雷歐坐在客房中央的小客廳桌旁,黑色頭髮綁著小小的馬尾,手裡則拿著一長串.................拖地的純白高級列表紙。

 

「很漂亮...................?這位是?」

 

同時,有一位站在一旁,深棕色西裝畢挺,戴著連著金屬鍊子的無框眼鏡,梳著油亮整齊的黑髮;很文雅的年輕人。

 

「您好,初次見面;您是克莉芙•克羅蘭小姐吧。」

 

「敝人是 龔 霍堂;雷歐先生委託我們調查。」

 

正當年輕人問候著。

 

「霍堂!!!」

 

那嚇死人的語調。

 

「稀客!老龔親自派你來?!」

 

克洛斯幾乎是跳進門內,一把抱住對方,雙手用力地拍著年輕人的背。

 

克莉芙發現,克洛斯大衣下擺,微微露出的尾巴,也幾乎是在「甩動」中的。

...........他的感情表現通常是很豐富飽滿的。

 

無意地將自己貼近他人。

 

這種人,容易受傷。

 

 

「好久不見!」

聲音「爆」出。

 

「……哦....您也是.........克洛斯先生。」

年輕人苦笑,克洛斯的誇張實在很難消受。

 

「別耍神經了。」

雷歐罵道。

 

盯到雷歐後綁的黑髮,與著地的列表紙。

「哎呀?這麼認真?看什麼啊?」

 

「調查的結果。」

年輕人答道。

 

「還是這麼快。」

克洛斯依然把著年輕人的肩膀。

「晚上留下來聊聊天吧!你老爸最近有啥鮮事嗎?」

 

「人家忙的很。」

丟下手中的筆,雷歐把列表拉回桌上。

「他還有公事要辦。」

 

「是的。很抱歉,總董事長另外交代了一點雜務;我大概只能再待兩個鐘頭。」

 

「...............老龔真會操人,連自己兒子都不放過。」

好不容易,放開了年輕人。

 

「不,這是該做的;這是我的職份。」

 

「………還有」

年輕人自西裝口袋,抽出一個藍色信封。

 

「總董事長要我交給您的。」

 

克洛斯高興地接了下來。

「這啥?宴會邀請函嗎?」

 

「不,克洛斯先生。」

 

極為有禮的微笑。

「這是給您們的『請款單』。」

 

 

黑色的手腕當場僵在半空中。

吞了口水,表情無奈地扭曲著。

 

 

「不用擔心,克洛斯先生。」

彷彿透視了克洛斯的內心,拿回信封,轉身交給雷歐。

「總董事長說,這沒有期限,也不用利息。」

 

 

「是,我真感動。」

哭音。

 

雷歐把年輕人交與的信封,折放入襯衫口袋。

「這是『代價』,呆貓。」

 

 

「請您先看看我們的調查成果吧。」

年輕人走回桌旁,打開自己隨身的黑色公事包,抽出了些許分量,與雷歐手上相同的列表紙。

 

克洛斯一接過,只拿住列表開頭,剩下的部分則啪啦啪啦地垂到地上.........................

「這一定精采。」
 


 

克莉芙坐在木椅上,看著調查報告,眉頭深鎖。

 

雷歐則與 龔 霍堂 酌著剛泡好的咖啡,站在窗邊,小聲地交談。

 

克洛斯....................大號戰鬥靴丟在床下,大衣脫在一旁,大剌剌地躺在床上。

眼前則依然托著調查報告。

 

〈這份調查真是詳細............................〉

克莉芙實在驚嘆於手上這近乎「犯罪家族簡史」的列表。

 

內容包括了尼亞家族的老大---「尼克•尼亞」的出身、童年、家族成員、少年時期、青年時期、興起概況、地盤擴張、犯行條文、地下操縱、秘密據點..........................應有盡有。

 

〈我是怎麼牽連到這個地頭蛇的.......................?〉

克莉芙百思不解;一首詩歌竟牽扯出整個犯罪家族的追蹤;但這首詩歌的內容只是..............

 

好愚蠢;如果真的說出內容的話。

 

所以這份工作應該是很輕鬆的…………………

 

〈吟遊詩人的職業道德,到底是......................?〉

這次的威脅,讓她重新思考良知問題。

 

 

「懷疑現實與理想的距離嗎?」

不知何時,克洛斯已經坐在床尾。

 

「............................................」

沉默,肯定。

 

雷歐與 龔 霍堂 無聲地旁觀著兩人。

 

「先不理這份鬼『家譜』。」

用力把列表丟到地上。

「說點別的吧;什麼都好。」

 

「換你『分析』我了嗎?」

克莉芙抗議。

 

咚。

「嘿嘿。」

黑豹跳到克莉芙的眼前,蹲著,單純地笑出聲。

 

「妳願意~~~~~~~說~~~~~~~說~~~~~~~看~~~~~~~妳、的、想、法、嗎?」

 

這根本是胡鬧;

 

克莉芙卻還是開口了。

 

「……我...............小時候,很喜歡讀童話故事;尤其是可以配合著音樂的童歌。」

克莉芙不好意思地捂著半張臉。

「事實上現在反而更喜歡。」

 

克洛斯傾聽。

 

「………不知道你了不了解,幾乎所有的童話故事,都是吟遊詩人寫的。」

 

微低的眼光,看著克洛斯回房後換上的自綁帆布鞋。

「因此我開始喜歡音樂;他們所寫的歌,就是最初的音樂型式之一。」

 

「所以我對吟遊詩人……一直都很憧憬。」

 

「....................一直到考上了家鄉的音樂院,我才更了解到吟遊詩人的偉大之處。」

 

「他們是歷史的音樂家。」

緊握雙手。

 

「所有的傳奇、神話、英雄、愛情故事、史實都有可能有吟遊詩人的見證。」

「其中的傑出份子,也成為了傳說中的一部分。」

 

 

「…………現在的歷史研究,都曾仰賴長久以來,吟遊詩人以詩文、詩歌的型式留下來的事件紀錄與生活民情。」

雷歐插了句話。

 

 

「對。」

「而且要當一位吟遊詩人並不容易。」

克莉芙續道。

「必須要有足夠的音樂能力與防身技術;為了毫無窮盡的旅行、與危險的無數挑戰。」

「不過我還是.................決定走這條路;雖然一直到現在,都不知道是否有考慮清楚.......」

 

「但是我很了解有足夠的能力來學習..................魔法與鞭術也難不倒我………。」

 

表情卻開始痛苦。

「爸媽卻很反對這個決定,他們認為吟遊詩人………沒有『確定』的未來。」

 

 

「………你知道嗎?我正在學寫歌詞。」

克莉芙的聲音,越來越沙啞。

 

「我好喜歡音樂………………」

 

「………這些人……………這麼多人……我甚至覺得比應付過的魔物還要……」

 

「………或許以前的我,很幸運吧.......。」

 

「………但不管如何。」

內心翻騰不已。

 

「我還是吟遊詩人!」

「我要寫出克莉芙•克羅蘭的曲子!可以流傳的悠久樂曲!」

 

毫無理由的,對著克洛斯發出心中的吶喊。

為何相信克洛斯?

 

閉上眼,抿住唇。

「這個志願,好像有點可笑..............可是...........」

 

甚至聽到自己激動的心跳聲。

「我好怕。」

 

「怕失去它。」

 

 

 

「這不會發生。」

突然,緊抓著膝蓋的手掌,疊合了克洛斯的雙手

「妳的夢想,很美。」

 

克莉芙泫然,看著克洛斯。

 

「我會幫妳。」

彷彿完全吸收反轉悲傷的明柔。

「這不需要任何理由,因為已經這是我長久以來的生活方式。」

 

 

「藉著面對與解決困境,來學習『守護夢想』的能力。」

 

〈……這是我們的『野性』,沒有是非,只是追求活下去的動力……〉

 

克洛斯站起來,走到一旁,輕輕踢著丟在地上的列表。

 

「『CRON』會讓妳發現,這些危害美好夢想的小角色,有多麼懦弱。」

「這份工作結束之後,我要把他們的狗屁倒灶,全部踢出來。」

 

「知道對手是誰了吧,雷歐。」

 

雷歐冷笑。

 

 

「對付這種貨色,就是要正大光明的摧毀。」

「克莉芙的工作期限就是後天吧?」

 

克洛斯舉著食指。

「那麼那一天,我就要公開結束這一切。」

「包括終結這個三流犯罪家族。」

 

黑豹的掌心中,已經包容了克莉芙的安全感。

 

〈.......這不會是遺憾。〉

〈因為自己的,就夠了。〉

 

 

克洛斯走向門口。

「克莉芙。」

 

「?」

 

「不要想太多。」

 

「啊..............好.............。」

慌亂地站起來,整理自己的心情。

「...............謝謝。」

 

隨意的揮揮手,開了門,走了出去。

 

「妳不用太為他操心,克莉芙小姐。」

身後的龔 霍堂。

 

「為了堅守自己的信念與善惡,隨時都有著與全體為敵的氣魄。」

「即使對方,是犯罪團體,或是一個國家。」

「而這是成為一位傑出冒險家的基本條件之一。」

 

龔 霍堂看著關回的房門。

「克洛斯先生,就是這樣的人。」

 

「.......呵呵;你太捧他了,霍堂。」

雷歐說道。

「他只是個在大熱天穿著軍用大衣的白痴罷了。」

 

「.........但是。」

雷歐撿起克洛斯丟在地上的列表。

「跟這個白痴在一起,卻更有實現夢想的價值。」

「因為他比我們、比任何人,都願意去相信純真的思念。」

 

克莉芙,呆呆地看著無人、緊閉的房門口。

微微希望下一個開門的人,還是一樣。

 

眼前的門口;

或者,心靈的門口?

 

不過,好像,

 

不用去懷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