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愛你Ⅲ 之四

跟你在一起的那六年裡,發生了好多事,尤其是最後兩年。一切都發生得
太快,我們甚至來不及弄清楚。

愉渟原本結了婚,但卻因為夫家對她的過去有懷疑而常和先生吵架;最後,她在小姑、小叔和公公的聯合反對下離婚了,當時她結婚才不過一年半。離婚後,愉渟又回到老家,和誠熾他們住在一起,看得出來她快樂多了。以前愉渟就是學校裡的大姐大,所以在她來幫忙之後,幫裡的秩序更好了。

政賢和之琳從國中鬧到現在,都二十幾歲的人了,還是動不動就吵架。吵歸吵,這些年他們同居又分居好多次了,卻總是沒分手。因為這樣的特殊背景,他們的小孩交給政賢的媽媽帶。亞晴很擔心那孩子,她老是覺得他會變成第二個政賢,因為他生長的環境跟政賢小時候幾乎是一模一樣的─政賢也是被他奶奶帶大的,只是他的父母是因為太忙而不是常吵架。

最讓人不敢相信的是允銘和宜雯。
以前大家都看好他們會在一起的,他們也一直沒讓我們失望過;在允銘脫離這個圈子之後,大家更覺得他會娶宜雯,就此定下來。但一切卻在允銘就業後產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轉變。為了達到更高的地位,允銘變得狠毒、不擇手段,無異於當年他在道上的作風。最令人訝異的是,他因為想討好上司,竟然甩了等他好多年的宜雯,改娶他上司乖僻任性的女兒,以得到總經理的寶座。

宜雯受此刺激之後,從原來的溫柔變得輕浮,一改從前認真的個性開始遊戲人間。常常看到她和不同的男人出去,但她對他們幾乎都是玩完就甩,從不留戀。旁人看了痛心,但又能如何?她已經不在乎自己,也不再是我們所認識的宜雯了。

沒多久,宜雯就過世了,是被人槍殺的。
晏賓說可能是宜雯惹上了不該惹的人,才會因此送掉一條命。他說話時眼中含著淚,畢竟他是一路陪著宜雯走過來的。

許多年後,曾是允銘摯友的政賢告訴我,允銘後來過得並不快樂。他還是有良心的,只是他良心發現得太晚,已經來不及了。是宜雯贏了,但我一點也不為她感到高興,因為她賠上了自己的命。

聖浩和佩凊是個悲劇。

聖浩家裡的人不喜歡佩凊,他們需要的是一個聽話的媳婦,而不是獨立自主的。

佩凊家裡的人不接受聖浩,他們希望的是一個能繼承店面的女婿,不是書呆子。

於是,聖浩遠走他鄉,決定終身不婚;而佩凊則黯然嫁給了同樣心繫他人的孝和。

能平安地過日子的,只有紋彥和亞晴而已。雖然他們偶爾也是會吵架,但大部份時間感情都是很好的。

在這樣的環境下,很多人都草草地結束學業,提早進入社會。有些人本來就不喜歡念書,提早就業如他所願;有些人卻是被迫休學─他們必須負擔家計。

為了許多問題,他們走入了江湖,從此回不了頭。

這當中的苦衷和不得已,又有誰能諒解呢?
人們只會認為他們是無惡不作的人,
卻不會懂得他們是被逼著走上這條路,
而這個現實的社會正是無形的兇手。

這麼多年過去,回憶中的情景已是不可能再現。
分開了之後,大家都有了改變,變得陌生、變得勢利,少了以前那份可愛的單純。曾經擁有過的美麗夢想、滿腔熱血,早已被生活磨得消失殆盡...

我覺得好悲哀。

有一次,我在陪你把水果裝箱時提起了這個想法,
你怔怔地拿著水梨,卻一直沒有把它裝進箱子裡。
然後你嘆了口氣,勸我別想太多,這樣日子會比較好過。

你說你也曾經有夢想,但事實證明那是永不可能做到的事。這世界是現實的,它認定了你是錯的時候,你說破了嘴也沒有用;但當它認定了你是對的時候,就算你再怎麼解釋,別人也不相信。

「我從一開始就被認定是錯的一方。」你苦笑著說道。

「而妳,是他們所謂對的一方。他們認定了妳是對的,所以不管妳做了什麼,他們都會想辦法替妳圓場,我就不一樣了。」

這就是輿論的力量,好可怕的力量。
就算你明明問心無愧,也會被逼得走投無路、百口莫辯。
我想起了小時候在班上的事,最初你們只是愛玩而已,但不知道什麼時候,你們被貼上了『壞學生』的標籤,從此再也無法翻身。不管你們做什麼,大家總認為你們一定是惡意的、是有害的,對他們來說,你們像是讓他們躲避不及的毒害。

我覺得可笑,他們根本不了解你們,卻在那邊胡說八道。
但輿論真正可怕的地方,是你根本無法辯解;它就像你身上的烙印,抹也抹不掉。即使你知道自己是無辜的,他們仍然不放過你。

也許這就是所謂人生。
不如意事十常八九,真正相愛的人無法廝守,伴你一生的卻是你從沒愛過的人。對於所發生的事感到份外的無力,卻又對它們無能為力,只能嘆息和咒罵而已。

該死的人生。

和你在一起的我,是不是被歸類到錯的一方了呢?
還是和我在一起的你,被歸類到對的一方?
或者,我們成了什麼都不是的邊緣人?

讓輿論去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