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四話

婚禮從開始到結束,慕容寒的微笑從不太自然變得完全僵硬;
而洛茵對記者的態度也從以禮相待變成冷眼相對─真的被煩到累了!
可那一大群人,偏偏還不怎麼識好歹的跟到了慕容家。

一直到慕容家的管家─溫嫂被吵得受不了,用力摔上大門為止,始終圍在慕容家大門口、擠著想再睹新郎新娘風采的人們才慢慢散去。

但即使是回了家,這對新人的災難依然沒有過去。

慕容巧笑瞇了眼地把兩人推進樓上慕容寒的房間,東叮嚀一點、西嘮叨一些,說得他們都快睡著了,她才滿意地離開。

慕容巧一離開,室內理所當然地又回到一片沉默的氣氛─慕容寒和洛茵本就都不是多話的人哪。

洛茵一點也不淑女地走到慕容寒床邊,重重地坐下,冷眼盯著無言的慕容寒。慕容寒坐在沙發上發了一陣子呆,好一會兒才發現洛茵的目光。

「妳想問什麼?」
仰頭看著天花板,慕容寒淡淡地問著。
真難想像,結婚的感覺跟打仗一樣,他以前從沒想過。
更沒想到的是,就算他已經結婚了,還揮不去腦中世平的影子。

「你真的打算這樣下去,讓平自生自滅嗎?」
洛茵翻了翻白眼,慕容寒對商場是很在行,對其他事卻遲鈍得氣死人。要對付死腦筋的慕容寒,她只有用單刀直入的問法了。

「妳知道世平的事?」
慕容寒一直仰著的頭終於移了位置,驚訝地望著洛茵。
他一直以為他把自己的情緒隱藏得很好啊?

「你....」洛茵氣得話都快接不下去了,
「你以為我們都是瞎子是吧?你們愛得要死要活我們都看不見?」

「等一下,我跟世平愛得要死要活?妳們看錯了吧。」
慕容寒眨了眨眼睛,不想告訴洛茵剛剛自己心中燃起了些微的希望。

「拜託,我、哥、修和愛淩這麼多隻眼睛都一起看錯嗎?」
洛茵無力地問著,她要怎樣才能讓慕容寒這塊石頭開竅啊?當初真該讓端木修跟他打上一架,不知道會不會有效一點?

「你們真的都這樣認為?」
慕容寒收回放在洛茵身上的目光,又回到沉思的世界裡。這麼說來他真的可以相信,世平也是愛他的?

「當然啦。」
這點洛茵可是百分之百確定的,上回他們四個已經確認過了。

「可是......世平不讓我碰他。」
慕容寒考慮了一下才說道,這畢竟是他初次對別人談到世平的事;就連對別人傾訴心事,也是頭一回呢。

「平有他的苦衷,我不方便說,等到他克服了心理障礙以後自然會告訴你的。」

洛茵原本想把南宮宇誠的事一併告訴慕容寒的,但考慮到世平對那段往事的極力隱瞞,話又縮了回去。

「那麼......」慕容寒咬著嘴唇,慢慢地問道。
「跟宇誠有關嗎?」

洛茵瞄了瞄愈發陰沉的慕容寒,心底偷偷笑了笑。
「有,其他我不能再多講了。」

「.......」
慕容寒沒答腔,心裡湧上的醋意,讓他自己都很難相信自己真忘得掉世平。

洛茵看慕容寒沒說話,便自顧自地說了起來。
「現在要怎麼做你自己清楚,不用我說了吧?」

「我又能怎樣?都結婚的人了。」
慕容寒無奈地笑了笑,落寞的口氣是前所未有的。

洛茵冷笑一聲,
「你能怎麼樣?寒,你敢說你對宇誠一點憤怒都沒有嗎?你還要這樣自欺欺人到什麼時候?這樣下去平會多難過你知道?」

「.......」
面對著洛茵的發火,慕容寒目瞪口呆地看著,根本也就忘了要回答她一連串的問題。

「我老實告訴你,我嫁過來只是為了堵巧姨的口。要是你敢辜負平,不只端木家,洛家也絕不會善罷干休的!」
洛茵咬牙切齒地一字字說道,說完便氣呼呼地往床上躺,連禮服也不換下,直接和衣睡倒。

慕容寒持續震撼了好幾秒,才起身走出房間。
 
 

--------------------------------------------------
 
 
 

醫院。

慕容如冰守在急診室外,不時起身往門口走去又走回來;華坐在她身旁,每半小時打一次電話回端木家,問阿秀通知到端木薰他們了沒。

世平已經進急診室好幾個小時了,醫生們一直都沒有出來過。

隨著時間的流逝,慕容如冰益發擔心了。
她好自責,為什麼要去買什麼材料,讓世平一個人在家裡。
如果她沒出門,世平就不會有機會一個人;而世平如果沒割腕,現在也不會昏迷不醒地躺在醫院了。

華看著慕容如冰哭喪著的臉,忍不住又播了一次電話。
這次他聽到的總算是好消息,端木薰已經在前往醫院的路上了。

二十分鐘後,端木薰到了醫院。

原本就擔心世平傷勢的他,看到慕容如冰之後更是手忙腳亂了。而眼淚在眼眶裡打轉著的慕容如冰,自然是看到端木薰就哭了出來。

幸而還有華在,端木薰才在安撫了慕容如冰之後知道了世平的情況。

這個時候,慕容寒與洛茵的婚禮剛結束。
端木愛淩被慕容冷雲和上官蘭昀拉去喝茶,還沒回家。
端木修跟洛齊不知道跑哪去了,自然也是沒回去。
所以,到醫院的只有提早離開的端木薰一個人。

在端木薰沉不住氣地四處踱步時,急診室的門終於打開了。

慕容如冰連眼淚也忘了擦,直接衝到病床前想看世平,華跟在她身後,在護士來不及攔她之前擋下了她;端木薰則是走向一臉疲憊的醫生,著急地詢問。

醫生嘆了口氣,告訴端木薰,
「病人送進來的時候已經大量失血,現在情況暫時穩定住了,不過病人恐怕還要再昏迷上一陣子,什麼時候會醒很難說。」

依然昏迷著的世平被送進了加護病房觀察,臉色蒼白得嚇人。
端木薰費了一番口舌才說服慕容如冰放棄進去看世平的念頭;讓他一個人進去已經是醫院特許,怎可能再加上易被感染的她?

端木薰注視著堂弟,霍然發現他唇邊漾著的微笑。
堂弟一向都是那麼地淡然,自殺又是為了什麼?
而且堂弟還是笑著的?他真的不懂。

愣愣地看了好一陣子,端木薰沒從世平臉上發現任何端倪。
此時,一個護士過來請他先離開,到隔天加護病房探病時間再來。
原本端木薰想請他們再寬限半小時,轉念一想,還是決定離開。
或許,從阿秀、阿珣口中可以問出一點線索,他這麼想著。

端木薰離開後,時間也走入了夜晚的範疇。
在醫院的巡房人員離開後,一道人影溜進了加護病房。

人影停在世平的病床前,定定地看著世平,緩緩向世平的臉頰伸出手。

世平的面容在月光照射下變得有點朦朧,但卻和人影記憶中的容顏再次重疊。

「玉蘋....」
南宮宇誠迷戀地低聲輕喚,往世平臉頰伸去的手突地縮了回來。
他突然擔心這只是一場夢,其實眼前的端木玉蘋只是幻影,所以他不敢碰她、不想承認這又是他的思念作祟。

「玉蘋,我就知道我們一定會再見的....」
陶醉在過去的南宮宇誠如此地說道。

當年他對端木玉蘋一見鍾情,而他亦是端木玉蘋的初戀情人。雖然只相處了短短幾天,但他心裡一直有她的影子在。

她離開之後,他一直想去找她,但又因為怕面對她忘了他的殘酷事實而作罷。

直到好幾年之後,他終於下定決心要找到她、告訴她他這些年來有多想她。但是,他完全沒想到他見到的不是巧笑倩兮的她,而是一坏黃土。

想到這裡,南宮宇誠忍不住抬起頭再度看向世平。
此時月光被雲層遮蓋住,少了柔和月光襯托,世平的臉在黑暗中更顯得慘白。

南宮宇誠張大了嘴巴定定地望著眼前的世平,他看到的不是蒼白的世平,而是一臉病容的玉蘋!
他驚恐地睜大了眼睛,喃喃自語。

「怎麼會這樣?玉蘋....妳怎麼了?」

一瞬間,他腦海中閃過玉蘋重病時的雪白容顏及玉蘋死時的畫面;太多的感情波動壓得他喘不過氣來,只一逕地後退。

而一幕幕閃動的畫面終於定格,定在玉蘋死時的冷漠表情。

「玉蘋?妳看看我呀!是我,妳不認得我了嗎?」

「不會的,玉蘋,妳笑一笑啊....玉蘋,妳睜開眼看看我....」
南宮宇誠激動了起來,音量也從喃喃自語放大到喊叫。
怎麼可能呢?玉蘋居然不認得他了?居然不要看他了?

「不....玉蘋,不要這樣對我....妳看我一眼啊....不要用那麼冷的臉面對我....玉蘋....」

當巡房人員再回來時,看到的就是跪坐在地上、失神大喊的南宮宇誠。巡房人員暫時把他帶回到值班室,打算等隔天再處理他的事。

但是,隔天的診斷結束後,南宮宇誠被送進了精神病院,此後終其一生也沒有再出來過。

而世平,依舊躺在床上,不省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