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話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當年的端木禾才二十二歲,剛在企業界裡嶄露頭角的他和兄長端木祥搭擋,做出了相當不錯的成績,而他之所以會認識寧勻凡也是因此而起。

那一天,是因為解決了一筆好不容易才成交的大生意,
端木祥高興地說要辦慶功宴,而地點就決定在端木祥的老同學開的酒吧。就在那裡,端木禾第一次見到了小他一歲的寧勻凡。

原本端木禾以為寧勻凡是個女孩子,好奇『她』為什麼會想當酒保才聊起來的。一直到寧勻凡離座去端酒杯、端木禾私下向店主詢問有關『她』的事時,端木禾才從店主的笑聲中了解到是自己弄錯了。

從那之後,端木禾就常常去找寧勻凡。
寧勻凡的溫柔和善解人意,總是能安撫端木禾的急性子和怒氣。當端木禾發現自己對寧勻凡的感情不只是朋友的時候,他已經離不開寧勻凡了;幸好寧勻凡對他的感情也是一樣,他不至於落到失戀的地步。

但,雖然兩人確實相愛,這份感情卻無法搬到檯面上。

寧勻凡是孤身一人,父親早逝、母親重病將亡,
敬如兄長的店主也知曉端木禾的事,並沒有阻止他的意思;即使這件事被公開在大眾面前,他也無所謂,但端木禾就不一樣了。

端木禾的舉動會牽連到端木企業,這也是他堅持的理由。
寧勻凡對此並不反對,他一向支持端木禾的決定。
只是這樣一來就只能在晚上見面,這可苦了他們。

白天的時候,總免不了會思念對方,但無論如何都得捱到晚上才能見面。
因此,白天的時候端木禾常常魂不守舍、寧勻凡也老是摔破杯子;有時店主還會調侃寧勻凡,讓他害羞地躲到吧台後面,怎麼拉也不出來。

另外,端木禾有時候一忙起來就沒完沒了,兩三天沒見面也是常有的事。
但就算再怎麼想念端木禾,寧勻凡也絕不會打電話到公司找他─他實在沒把握,如果被別人瞧不起時,他能不能承受得住。

就這樣熬過了一年,端木禾從沒有和任何人說起寧勻凡的事。一年來端木祥替他找了不少對象,端木禾卻從來沒有去赴約過。在他來說,他真正愛的人,就只有寧勻凡一個而已。既然在現定的法律他不能娶寧勻凡,那他寧願一輩子不結婚。

只是,當端木祥笑嘻嘻地告訴他,有意讓好友的妹妹慕容巧嫁過來時,端木禾知道這一次他是怎麼也推不掉的了....

「小凡,有人找你哪。」
一看到端木禾推開店門,店主馬上朝吧台後面喊著。
在這之前端木禾從不會在白天來這裡,但店主並沒有多問。

「來了!」
應了一聲,寧勻凡匆匆忙忙地跑了出來─會到這兒找他的人只有端木禾一個─仍是一貫的白襯衫配上黑長褲,沒綁好的髮絲在臉頰旁飄著。

「凡兒,這麼忙啊,連頭髮都沒綁好。」
端木禾笑著迎上去,俐落地替寧勻凡紮好了頭髮。

「──我想早點見到你。」
靦腆地笑了笑,寧勻凡輕聲說道。
這一次,端木禾整整忙了四天,也四天沒跟他見面了。

端木禾向店主點了點頭,親暱地攬著寧勻凡出了酒吧。
一路上兩個人都沒開口,時間就在景色飛逝中流過。

「今天怎麼有空過來?」
直到端木禾終於停下車,寧勻凡才開口問道。

「不是有空,是我抽空過來的─如果再不見你,我可能會崩潰。」低下了頭,端木禾沮喪地苦笑,他真的覺得自己好像快要瘋掉了。寧勻凡靠在他身上,希望藉由身體的碰觸讓他覺得好過一點。

「出了什麼事嗎?」

「老哥想讓阿巧嫁進來,可我一點都不愛她啊。」
閉上眼,端木禾沉痛地說著。
他不想潑兄長的冷水,但他也不願拿自己的感情開玩笑!

「禾....」
把臉埋進端木禾懷中,寧勻凡並不喜歡看到戀人煩惱的樣子,但是他也只能這樣安慰端木禾了。

「凡兒,你也不贊成我娶阿巧的吧?」
撫著寧勻凡的長髮,端木禾狡黠地問道。

「當然!誰會把自己喜歡的人讓給別人嘛....」
倏地抬起了頭,寧勻凡紅著臉、不太高興地回答。

「凡兒....」
笑著擁住了戀人,端木禾滿腔的怒氣頓時消失。

「禾,不管怎麼樣我都支持你....我愛你。」
有些羞澀地吻上端木禾的唇,寧勻凡堅定地說道。

「我也愛你,凡兒。」
微笑著,端木禾衷心地感激寧勻凡在這個時候為他打氣。
兩人就這樣靠著,靜靜地感受彼此的真心,試圖抓住難得的幸福。

「我送你回去吧。」

「嗯。」

就在不久之後,端木禾和寧勻凡的事卻意外地曝光了。

因為端木禾在企業界開始打出自己的名號,有一群記者暗地裡跟著他。原本記者們是想挖一些端木企業的祕密,沒想到反而意外發現了這件事。完全沒料到端木禾和寧勻凡會因此而陷入什麼樣的情況,他們想也沒想地就決定把這件大新聞─對他們而言─登報處理。

隔天消息見報,四大家族都因此而震驚。

說到這裡,君紫馨停頓了一下。
對四大家族來說,這件事是他們極力掩蓋的,她從沒想過慕容寒會問。那是一段悲傷的記憶,如果慕容寒沒問,她可能永遠不會說出來。她可以想像端木禾和寧勻凡受到的痛苦,但她卻無能為力。

端木祥面對著沉默的弟弟,不知如何開口,也不想開口。
他很怕弟弟坦然承認,說報紙上寫的那些全都是事實。
對那樣可怕的結果,他是承受不起的。

秦詠媛則變得有點神經質、不停地在端木禾身邊繞來繞去,嘴裡叨唸著有關那些記者的品行實在是需要重新教育之類的話。他們很難接受自己一手栽培出的弟弟居然會喜歡上男人。

端木禾一直保持緘默,什麼話也不想說、什麼事也不想做。他唯一希望的,就是讓寧勻凡陪在自己身旁。

慕容嘉對此很訝異,但他同時也為還沒把妹妹嫁過去感到慶幸。如果這件事在結婚後才鬧出來,造成的傷害可能就不只這樣了。而他也終於明白,端木禾一直以沒空為擋箭牌不肯訂婚的真正原因。

君佩馨並不認為端木禾和寧勻凡有什麼錯,他們只是相愛而已。因為牽涉到慕容巧的感情問題,這個想法她始終沒有說出來,知道她這麼想的人,就只有她的妹妹君紫馨了。

慕容巧怎麼也不肯相信,直嚷著說那是媒體為了抹黑端木禾而捏造的,但誰都看得出來,那照片上的人確實是端木禾,再真不過了。並且,從那消息傳出之後,她就開始過著自欺欺人的生活。她告訴自己那不是端木禾自己願意,是寧勻凡逼他這麼做的;因為她恨不了端木禾,就把她所有的不滿推到寧勻凡身上。

南宮霙看到那篇報導,忍不住直皺眉頭,還想把喪妻的弟弟叫來叮嚀一番。雖然最後她沒有跟弟弟提,但保守的她很難相信這種事就發生在她身邊。不過,她也同意慕容嘉的想法─幸好端木禾還沒跟慕容巧訂親。

南宮清對姊姊的想法一清二楚,並且覺得啼笑皆非。
端木禾要跟寧勻凡在一起是他端木家的事,姊姊怎麼會認為他也會喜歡上男人?而且端木禾會愛上寧勻凡,一定也是因為寧勻凡身上有值得他愛的地方吧?他可不認為會有另一個人擁有和亡妻一樣值得他愛的地方!

上官祺聽到這件事之後,他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衝到老婆面前,宣誓他這一生絕對不會愛上除了她之外的任何人。
他想,端木禾對寧勻凡的心應該也跟他差不多。在四大家族中,上官家是唯一公開表示支持端木禾的。

穆韻憐是天生的少根筋,除了微笑著對丈夫說了一句:
「他們舉辦婚禮的時候,我們去祝福他們好嗎?」之外,她什麼反應也沒有。而上官祺聽到這句話也只是大笑著搖頭,這就是他的寶貝老婆。

但社會大眾的反應可就沒這麼平淡了。

譴責寧勻凡的聲浪愈來愈高,大家都一致認為是他勾引端木禾的。有人到他工作的酒吧去騷擾他,或是砸破酒吧外面的玻璃窗;有人圍在酒吧外面,他一出現就大聲地罵他,嚇得寧勻凡乾脆住在酒吧裡;甚至還有人到酒吧裡去,大剌剌地坐下、然後說他要寧勻凡提供特別服務。

遇到這些人,寧勻凡一點辦法也沒有。
除了對那些要他特別服務的人甩一巴掌之外,其他人所做的他總是默默地承受,因為他根本不知道該用什麼方法讓一群中年婦女不再嘰嘰喳喳地談論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