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禱文〉
一大片的白色。是白色的,磁磚。
一片片白色潮濕的磁磚。
克洛斯模糊無比的眼中,目前,只有這樣的景色。
灰白的浴室。
灰暗的空間。
全身赤裸的黑豹,無力地躺在白色的磁磚上。
水龍頭小聲地流著,浸濡著黑色的皮毛。
好像冷的刺骨。
卻又熱的灼身。
黑豹的外在感覺似乎錯亂無比。
抱著自己,不停地,無法阻止地抖動。
不論是額頭、手臂、指尖、上身、腰部、尾巴、雙腿。
或是律眼與胸前的白色十字。
野獸般的顫抖。
這段習慣性的時間,是克洛斯多年來的惡夢。
〈救我。〉
〈誰來......救我。〉
咬緊牙關,軀體慢慢地蜷曲。
啊................
不是哭喊,不是絕望,不是求救的吼聲。
這是一種反應。
一種獸性憤怒。
「Wild Power」
而瀕臨爆發。
失去思考,而腦中早已被記憶占滿。
右眼,好痛,不是早已「融合」了嗎?
隱藏在黑色眼皮上,那看不見的刀痕,不是早已癒合了嗎?
心臟,好痛,不是早已「制馭」了嗎?
刻畫在黑色胸膛上,那不自然的十字,不是早已壓抑了嗎?
啊、啊、啊、啊、喔...................................
根據「獸人種族進化論」,「獸性慾望」不是早已退化了嗎?
畫面、夜晚的畫面、雨夜的畫面、快速滾動的畫面。
克洛斯明白這是幻覺,他不是在奔跑。
可是肌肉的抽慉,實在讓惡夢成真。
而在惡夢中,他只有十三歲。
剛好,也是十三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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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歐』
『你在哪』
『我唯一的弟弟,你在哪』
洶湧的川流,磅礡的豪雨。
衣衫破舊,全身傷痕的黑豹少年。
他在尋找。
但他沒有吼叫,因為時間早已不被允許。
也沒有體力了。
失去視力的右眼,無望地淌著刀痕般的鮮血。
『我找得到』
『我會找得到他』
『雪白明亮的他,應該很明顯的』
可是他看不到;一切都是暗沉、黑色的。
躺在草地上的小克洛斯,昏沉之中,感覺到水的潮濕味,草的刺覺感。
『......爸............媽....................』
『救他』
『救救雷歐』
『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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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克洛斯的記憶跳回來。
還是白色的磁磚。
與水龍頭的流動。
克洛斯,拖著黑色赤裸的身體,把住水龍頭栓。
扭開。
嘩沙................................
呼.............呼..................呼..................呼..................
他還在呼吸。
他還有呼吸。
浸躺在水中。
流動在水中。
再一次的發現自己的體溫,還是與冰冷的水有很大的落差。
排水口冒著咕嚕的細小怪聲,與腦中的怒吼同時響著。
他為什麼覺得憤怒?
為迫害「Lives」的所有人?
為自己,為名叫「Cross Lives」的自己?
為一切都來自於「Wild Lives」?
這些,與身為黑豹的榮耀衝突著。
克洛斯(Cros),終究是克羅斯(Cross)。
無法脫離命運的迫害。
「我......在天上......的父啊,願我等......罪孽...之....人,能等待您的....救贖.......」
格雷多老師教過的「主禱文」(Padrenuestro / 我等之父);這能讓心情平靜。
字詞對自己並沒有意義,有的只是祝禱時的意志專一。
雷昂(Leon)說過,這就是赤拳術「念語」的原理。
「....在您右.....手之旁........存在的是......無盡的恩賜.......而.......」
終於,五感慢慢封閉;
轉而強化精神防壁。
好久、好久、好久。
這是好多年來,克洛斯都會重複的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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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羅斯(Cross)!」
〈誰在叫我?......費歐(Feo)?〉
懷念的校園裡,趕著上「騎士劍擊」課的路上。
克洛斯將十字鈍劍換手,轉身。
「你事情大條了!」
穿著一身皇室學生紫長袍的黑豹少年,衝了過來。
「就是你寫的論文啊!誰叫你挑那種『題目』的啊?!」
第二皇子 費歐指著克洛斯白色皮製右眼罩。
「教授要找你面談啊!!」
費歐抱著頭,一臉火燒屁股。
「『神的虛無』,有啥『大條』的?」
克洛斯滿臉狐疑。
「教授是修道院院士哩!你這種『挑戰』的題目.........他會跟你辯啦!!」
「我去找格雷多老師來幫你......」
克洛斯一劍橫著抵住即將衝出去的費歐。
「不要去煩老師!這是我自己的事..........教授他要辯,我就去跟他辯。」
「.......你的『五』學分不想要啦?!」
費歐的手掌特地張得很大。
「這不用你講;我超修的學分比你多一卡車。」
克洛斯拍著自己土黃色的魔研修士服。
「就算是這樣,我還是要讓那老教授知道,『神』一點也不崇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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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初,我是這麼想的。
現在呢?
不知道。
Wild Lives,這是詛咒嗎?
由你親自烙下我的「十字」(Cross)?
「Wild Power」會是「獸性慾望」的強大延伸嗎?!
口慾、物質慾、享樂慾、自私慾、佔有慾、破壞慾、性慾............
只是........這樣!?
所以,我要問你!!
「獸神之子」的使命,只是「破滅」一切嗎?
我既然擁有你的血統,那麼,終有一天;
我要找到你。
我要質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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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身放鬆,克洛斯仰躺。
同時看著白色窗框,黑色夜空。
與,一輪明月。
或許水的刺激吧;
克洛斯只是慢慢地閉上眼。
無助地流著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