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平走的那天是個陰天。
天空布滿烏雲，好像隨時都會下雨一樣。

這不是個適合和別人起衝突的日子，但既然決定了，就躲不掉。我們有我們自己的堅持，也有我們自己的自尊。

一大早，我們躡手躡腳地離開了屋子。
雖然宗平和誠熾之前就讓夢竹和巧均吃了安眠藥，卻還是怕吵醒她們。大家都有必死的決心，也有著要照顧不幸犧牲的人的家屬的共識。

可以的話，我們也不願意這麼做。
打打殺殺一向不是宗平的作風，幫裡大多數人也不喜歡這樣。尤其是和平主義者的夢竹更是極力反對。

我曾經試著向她解釋，開了口才發現我根本無法形容。
那種切身、從小就有的感覺，我真的不知道要怎麼說她才會懂。不過，或許不懂這些的她，是比較幸福的─她不會體會到我們那種深沉的悲哀。

而且，這次是對方先來挑釁。
人家都已經劃下道來了，我們也不可能拒絕。如果讓他們這樣猖狂下去，以後我們也別想在道上立足了。為了自尊、為了榮譽、為了我們的驕傲。明明知道對方的人數比我們多，我們還是得去。

在去之前，宗平苦笑著說道：
「真希望以後不要再有這種事發生了。」

當時，誰也不知道宗平的話居然一語成簽，
我想，或許連宗平自己也沒有預料到吧？

戰況激烈，不等雙方人馬到齊就打起來了。
宗平說過我可以不用參加這種爭鬥，
但我覺得我應該對兄弟們盡一份責任。

面對著我的對手，我突然發現他們不過是群孩子，
他們什麼都不懂，只是不顧一切的向前衝。
看到他臉上嗜血的表情，我只覺得厭惡。

對他們來說，人命如此不值？瞥了瞥倒下的文志，我皺起了眉頭。只是為了滿足這些孩子嗜殺的本性，我們就得賠上性命？

不，絕不。

事實證明他們不過只是孩子，手上沒了武器就嚇得四處亂竄。看著他們，我完全不會聯想到當年的自己─差太多了─這個社會真的在變。跛著腳，我一拐一拐地走向文志；他滿臉是血，卻還咧著嘴微笑。

「我們贏了。」

語聲剛落，另一邊響起槍聲和一聲歇斯底里的大叫。
「宗平──！」

我一回頭，只看見宗平倒在驚愕的誠熾和一個嚇壞了的孩子之間，而那孩子手上拿著手槍，槍口正冒著煙。

晏賓反應很快地衝上前去，抄下那把槍，把那孩子的手反扭在背後。我跑到宗平身邊，想看他的傷勢。他卻只是握著我的手，輕輕地搖了搖頭：

「沒救了，沒想到那個孩子誤打誤撞還打對了呢。」
原本的刀傷加上新的槍傷，宗平身上染上好多血跡。

「夢竹怎麼辦？」

「琪，請你告訴她要好好活下去、找到她自己的幸福，絕對不要追隨我。還有，不要太難過，至少我此生無憾。」
宗平緩緩說著，然後嘆了口氣，

「這一次之後，請你轉告兄弟們別再跟人爭鬥了。我一生最大的夢想，就是統合這地區，讓大家和平相處，現在看來，我是做不到了....」
他苦笑了一下。

我突然覺得心酸，其實宗平是個很溫柔的人，他根本不適合走這條路。但他還是走上了，而且走出了屬於他自己的一片天地。

「我答應你。」

宗平點了點頭，微笑著閉上眼睛，再也沒有睜開。
我坐在他身邊，不敢相信這個好友真的已經走了。
沒多久，宗平身邊聚集了一堆人，他們全都難以置信。
在他們心目中，宗平是最好的領導人，現在他卻走了。

誠熾恢復過來以後，衝到害死宗平的孩子面前舉起了拳頭。但他怎麼也打不下去，站了很久之後才跌坐在地上。
誠熾覺得是他害死宗平的，如果他當初看見了那孩子，
現在就不會是這樣的結果─雖然宗平走得了無遺憾。

我拜託晏賓把那孩子送到警察局，請愉渟處理宗平的遺體。然後，我帶著被文志和孝和扶著的誠熾先回去。

這一次，我真的不知道要怎麼告訴夢竹，
宗平再也不會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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