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愛你 之

其實夢竹大部份時間看起來都很正常,只是比以前安靜多了。偶爾她臉上也會出現笑容、就像宗平還活著的時候那樣,但大家都清楚,她根本就不相信宗平已經離開、再也不會回來,她只把宗平當作是出遠門,很久都沒回家一樣。

宗平不會願意讓夢竹這樣自欺欺人地活在世上,但除了這樣欺騙自己之外,我也想不出其他方法能讓夢竹熬下去。

夢竹很內向,除了少數人之外,她從不跟別人談心事。
她習慣把所有的事都放在心?、不讓別人替她分擔,
她不想增加別人的煩惱,寧願自己痛苦。

為了宗平的事,夢竹和她家人鬧翻了,現在說什麼也回不去。她的好友不多,少了親情的扶持,她會活得更痛苦,但我卻無能為力。

有一陣子我曾經把夢竹接到家?照顧,最後因為珊的堅決反對而作罷。不知道為什麼我總覺得愧對宗平,連這麼一點事都無法為他做到,而且夢竹是我妹妹啊,照顧她本來就是我的責任,我卻沒有盡責。只能看著她強顏歡笑卻無計可施,我很難過,但我幫不上忙。

我知道夢竹可以走過這一關,變得更堅強。但走出來的過程一定是痛苦不堪。每個人都應該要有這樣一條必經的路,但她卻得走得格外辛苦,因為她是孤獨一個人走著。

少了宗平在她身邊,她彷彿做什麼都沒力氣了。
巧均認為夢竹需要一個能陪在她身邊的人,
但除了宗平之外,我們似乎也沒有別的人選了。

於是,只有等待。
等待時間流過、等待傷口癒合、等待認清事實。

後來誠熾透過管道找到了夢竹失去聯絡的好友,許瑞弘。
他是夢竹國中時代最好的朋友,也是個值得信任的人。
瑞弘知道夢竹現在的情況之後,答應把夢竹接過去住。

我還記得夢竹離開的那天,她臉上淺淺的笑。
她將搬到一個遠離我們的地方,當然,也是一個遠離回憶的地方。她可以在那裡慢慢地忘卻她的傷痛,甚至一輩子不回來都可以。

如果她願意的話,也可以跟我們聯繫,但我們不會主動找她。她和宗平為我們做了很多,現在該讓她放心地去靜養了。

我會期待,期待夢竹回來的那一天。
她終究是割捨不下對故鄉的感情,一定會再回來的。
但願她再回來的時候,能恢復已往的笑顏。

夢竹就這樣離開了我們的世界。
在那之後的五年,我沒有聽到任何關於她的消息。
沒有消息就是一種好消息吧,至少表示她在瑞弘那兒還過得去。算算時間,宗平已經過世六年了─真快。

後來聽到的夢竹的消息,是一個喝醉的外地人說的,他從老家到這裡來討生活。那天晚上他喝得醉醺醺的,開始講他在老家時的事,講他在老家時的鄰居。

他說他家附近住了一對奇怪的夫妻,先生聽說是什麼電腦工程師,幾乎整天都窩在家裡,很少到外面來,而且脾氣很差。太太則是家庭主婦,是個溫和、沒什麼脾氣的女孩子。

他叨唸著不知道他們怎麼會結婚的,我卻在想著另一件事。我早知道夢竹和瑞弘是很好的朋友了,卻沒想到他們會結婚!而這件事,是不是代表夢竹已經從當年的陰影走出來,接受了宗平過世的事實、也接受了瑞弘?

我站起身,替那外地人付了帳,走到外面。

我想,該是去找夢竹回來的時候了。
就算她和瑞弘住在那裡,那畢竟不是她真正的家。
我打賭她會想念這裡、想念家人、想念夥伴們,
更想念曾經有過的那段日子。

我沒有百分之百的把握能說服她,但我會盡力。
這裡才是她應該在的地方,而且我們歡迎她回來。

還是愛你Ⅲ
相遇、分離